周四(上)
  大清早,班车点还是四中那些熟面孔,散散拉拉各自站着,懒洋洋倚着公交车站牌,电线杆和白桦树干。两个高一新生自觉站得靠后,给学长学姐让出上车位置。
  谢姝妤站在马路边,转着鞋尖磋碾砖缝里的小石子,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背后徘徊的视线。
  ——这帮人估计在纳闷呢,前天她和她哥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,等个车的功夫都要黏黏糊糊搂在一起,怎么今天就拉着张脸隔着银河天堑谁也不理谁了。
  谢姝妤眼珠偏斜,偷摸瞥了眼距离她叁步开外的谢翎之。
  他的脸色依旧很臭,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一样。
  谢姝妤撇撇嘴。
  从昨天中午到现在,谢翎之没跟她说过一句话,看得出是相当膈应她那场主动献身的戏码了。
  真过分,她当时也是下了好大决心的,简直不给面子。
  谢姝妤想跟她哥缓和关系,可是讲话他不理,挽手他撒开,这将近二十个小时内,他唯一与她产生的联系是一条内裤——她昨晚自慰完脱下来的,太湿了,不得不换一条新的。内裤一如既往被她丢进了卫生间角落的水盆,谢翎之也一声不吭帮她洗了。
  没当着她的面洗,大半夜过去洗的,应该是做题做到了那时候吧。
  一想到自己昨晚居然埋在被窝里偷偷自慰,谢姝妤脸上浮起淡红,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。
  她其实并不重欲。只是分化这一年多来,谢翎之生生把她身子养刁了。难得在发情期间被冷落,昨晚情热来临,她翻来覆去半宿也没能舍下面子去找他,干脆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。
  她极少自慰,手法不是很熟练,只会照葫芦画瓢找到最敏感的那一点拙劣按揉,好在身体足够青涩,没几下就濒近愉悦的巅峰。她闭着眼沉醉之时,忽然回想起被谢翎之送上高潮的那几次,手指略微停顿,有些忧惧于那过度刺激的快感。奈何情欲正高涨,欲火稍稍冷却,她又情难自已地继续。
  如此反复两次,才总算抽搐着结束,这时候内裤也已经湿透了。
  爽是挺爽。不过一个人抚慰自己,和被人抱在怀里爱抚的感觉到底还是相去甚远。
  谢姝妤突然有点想念谢翎之的怀抱,于是伸手去勾他胳膊,指尖还没碰到,就被他躲开。
  她锲而不舍地又勾,谢翎之干脆往边上挪了一步,让她够不到。
  ……真气人!
  谢姝妤正要薅他头发把他揪过来揍一顿,班车就喷着尾气晃悠悠停到了跟前。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上车,那犟鸟竟然就堵在车门前不动,非要等她先上车。
  谢姝妤暗骂他一声混球,挪腾脚步上了车。
  他们还是坐在一起,只不过拄着下巴各望一边,谁也不理谁。谢姝妤觉得他们这样莫名像大吵一架后冷战一整天,晚上却还要背对背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妻。
  呸,破比喻。她也是疯球了。
  谢姝妤踏进八班教室,温简兴高采烈地对她的回归表示了欢迎,并奉上二十叁张空白作业卷,说老师今天要讲。
  谢姝妤沉默看了眼黑板左侧高悬的铜黄老挂钟,距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,而这中间还包括半小时早读。她想了想,索性把卷子全都推到一边,往桌面一趴。
  温简探头过来,问她是不是病没好全,怎么还这么没精打采的。
  谢姝妤说:“本来快好了,又被个畜生气成重症了。”
  “畜生?你哥?”
  “你果然也这么觉得。”谢姝妤用一种知音难寻的欣慰目光看她。
  温简扯了扯嘴角,有些无语,“你跟你哥到底为点啥事儿吵架啊?我昨天下午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你哥了,那脸冷得跟冰碴子似的,感觉谁碰他一下能被他一拳砸地上。”
  她现在想把她哥一拳砸地上,谢姝妤想。她安静着没回答温简的问题,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没给她哥操也没答应他的表白才吵架的,那未免有点太惊世骇俗。
  谢姝妤正思考要怎么转移话题,温简却径自说了下去,玩笑道:“难不成是因为你哥不带你一起去吃大餐,你跟他生气了?”
  “?”谢姝妤愣住:“什么大餐?”
  温简讶异道:“嗯?他还没告诉你啊?高叁八班的林初秦周末过生日,邀请七班八班一块儿去君悦吃饭。昨天早上我同学看见林初秦和你哥走在一起,她问你哥去不去,你哥答应了。”
  她用胳膊戳戳谢姝妤,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,“我听我同学说,俩人当时那氛围就像八点档狗血偶像剧一样,林初秦委委屈屈地在后面质问你哥去不去,你哥就回头冲她笑,说他去,还问她要什么礼物。——你这周末可能就要有嫂子啦!”
  “……”谢姝妤默不作声盯着作业卷上一道几何题,好半晌,淡笑一声:“是吗。”
  下家找得挺快。前晚刚跟她冷战,早上就接受美女约饭邀请,中午还回来摸她跟她告白。
  他日子过得是真舒坦,半点不让自己亏着。
  自私鬼。
  说实话,谢翎之到处搞暧昧的行为,如果换成别人,谢姝妤指定也会在心里唾弃一句渣男烂人。但谁让他是她哥,人总是会对家人不由自主地多一些包容,所以尽管谢姝妤一直都看不惯他这么做,却也从来没说过什么。——况且她吃饱了撑的管自己老哥的风流账干什么。
  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。
  她哥明晃晃跟她告了白。
  这让谢姝妤内心十分复杂。
  谢姝妤靠抑制剂硬捱了一上午,左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多了两个针孔。
  打针挺疼的,抑制剂在体内起作用的过程也相当不好受,谢姝妤脑袋昏昏沉沉,几度差点吐出来,脸色白得像刚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。
  上午的课间操翘掉了,毫无疑问,谢姝妤趴在桌面闭目养神。她总感觉背后有人在注视她,然而转头一看,却又什么都没有。
  见鬼了。
  靠着温简跑腿买的五支抑制剂坚持到半下午,谢姝妤实在难受得不行了,拿手机给谢翎之发了条消息,把他叫到了器材室。
  他仍然比她早到一步。
  颀长挺拔的身躯悄然无声站在门后,顶着张非常高冷的俊脸,一言不发。
  谢姝妤也很高冷地走进去,背对他,拨开头发,让他自己来咬。
  整个过程中,他跟她接触的部分,只有嘴唇与后颈小片肌肤。谢姝妤凝视着布满灰尘的幽暗墙角,忽然感受到一种极度难堪的无地自容。
  ——她什么时候能摆脱这份依赖?她暗暗揪紧裤子,煎熬难耐地想,要是他们从最初就没有开启过这段关系,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当下的境地?他们会和所有家庭的亲人一样,“正常”地互相依赖依靠,然后再各自结婚生子,平平凡凡过完一辈子。
  她眼里蓄起了泪水,后颈的利齿却适时离去。
  原来他挺有分寸的,不消她说,他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收回牙。
  谢姝妤强行拉平耷下的嘴角,收起脸上的难看,平淡如常地走出器材室。
  谢翎之默默跟在她身后。
  他们穿过走廊,一前一后泾渭分明,路过的同学大抵都能觉出他们之间不寻常的气氛,时不时有眼睛偷瞄过来。
  谢翎之今天陪她走得远了些,一直将她送到教室门口,才准备离去。
  眼见他没有分毫停顿地转过身,谢姝妤低头盯了他那渐渐远去、洗得干干净净的球鞋一会,突然冲过去,猛得朝他小腿踹了一脚。
  “操……!”谢翎之险些被踹跪下去。他疼得呲牙,正要转头关心一句你他妈犯什么毛病,谢姝妤就又往他脸上捣了一拳。
  这一拳在逼近之际稍稍卸了点力,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分到底还是令谢姝妤对这个垃圾存了几分心软,不过那力气依旧不是闹着玩的,硬生生在谢翎之嘴角留下了一块淤青,在冷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惹眼。
  周遭听取“我操”一片,这会儿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,她这拳脚相加的一幕起码有六七个人亲眼见证,谢姝妤不管,单手揪起谢翎之衣领子,又抽了他一嘴巴,让他另一边脸也挂了彩。
  谢翎之在她招呼他第二下时试图反抗,结果一抬眼就对上她通红湿润的眼睛,才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,嘴闭得紧紧的,闷不吭声任由她又打又踹。
  谢姝妤也不说话,沉默地将拳头转移到他身上,他那身该死的腱子肉硬得出奇,她锤了叁四下,指骨“嘎嘣”响了一声,不怎么疼,但是丢人,谢姝妤眼睛又红了些许,加大力气揍他。
  “哎哟……这是怎么了?”
  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从一侧岔入,谢姝妤动作顿了下,循声望去,见温简和几个八班同学傻眼地站在不远处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跟熟人无声对视少顷,谢姝妤理智回笼,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当众发疯的泼妇。
  ——越来越丢人了,谢姝妤。
  她在心底嫌弃自己一句。
  谢姝妤撒开谢翎之的衣领,想潇洒转身离去,又觉得不甘心,于是用力推了刚站直的谢翎之一把,通红的双眼狠狠瞪他——如果她现在还是七岁孩子,一定会大喊一句“我再也不跟你玩了”或者“我再也不理你了”,以此跟他割席。可惜她已经十七岁了,再喊不出这么幼稚的话,只能干瞪他一眼,然后默默离开。
  气氛总算缓和下来,边上有个认识谢翎之的男生凑过来,拍他的肩打趣:“咋回事啊谢哥?平时不是跟你妹处挺好的吗,怎么今天被揍成这副熊样?”
  谢翎之悻悻擦了擦红肿的嘴角,脸上有点挂不住,“没怎么……我妹跟我闹着玩呢。”
  “噗。”
  那人喷笑出声。
  谢翎之把他推一边去,瞟一眼傻站在原处的温简等人,眼神幽微阴恻。
  温简等人后退半步。莫名其妙,挨揍被打断了,这人好像还挺不高兴?